已近午时,钱锐告辞回了自己的宅子,用了点简单的饭菜,躺在院子上的藤椅上,春雨早就停了,虽然地面依旧潮湿,但太阳钻出了厚厚的云层,洒下万点光辉。

    眯着眼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钱锐似睡非睡之间回想今日之事,又努力回忆两三年前自己和儿子几次对海运、漕运的讨论。

    海运取代漕运,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即使把时日放宽到几十年,可能性也非常的小。

    但不取代漕运而试行海运,倒是可以试一试。

    无论是朝中阁老六部,还是地方大员,一旦起意试行,必然碍难重重,关系太大了,其他的不说,这直接影响到南北运河两岸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切身利益。

    敢行之的官员必有大背景,大魄力,大胸襟,必须有坚韧难当的顽强意志……比如已经入阁的文渊阁大学士高拱。

    但即使是高拱想试行海运,也必须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一个让和漕运相关衙门、相关利益人无法指责的理由……就像当年侯涛山一战,钱渊实为缉私,但明面上却是为当年百余倭寇破六府窥南都,私下更是为自己被倭寇裹挟复仇,这让无数内心深处忿忿的海商找不到指责的理由。

    想到这,钱锐叹了口气,侯涛山一战砍下了千余首级就在码头垒成京观,当年钱渊私下就说,顶多能震慑四五年而已。

    但至今才两年多,在董家的怂恿和组织下,大批次的走私已经开始盛行,镇海虽然依旧繁华,但汪直麾下屡屡发现从绍兴、嘉兴、松江府各处出发的走私海船。

    汪直本人倒是没有干老本行的想法,即使是毛海峰、徐碧溪、王一枝等头目也没有,但这样的局势维系下去,后面会发生什么就很难预料了。

    在长达几个月的默默观察后,钱锐也看得清为什么那些人要走私。

    一方面在于唐荆川始终对发放通关文书执行的很严格,很多没有门路的各地豪商无可奈何。

    另一方面在于部分手中有海船的那些大户、海商很难采购到足量适意的货物。

    因为大量的货物交易就在镇海,顶多是在鄞县,最早参与进来的海商、大户差不多都能吞圆了。

    这也是为什么钱渊允许晋商等其他地方的利益团体参与进来的一个原因,货源不够了。

    在这种情况下,入浙后的董家成了中间人,在被拒绝参与海贸事之后迅速找到了突破口,将手中有海船的大户、海商组织起来,在苏松、嘉兴、杭州、绍兴等地采买货物,通过走私的方式出海贩货。

    越想越远了,钱锐微微笑着睁开眼,举起手以衣袖挡住已然有些刺眼的阳光,又回想起侯汝谅这个人。

    此人算是能吏,颇有手段,对海运极为迫切,又对镇海随园都还算和善,倒是个能用的人物。

    钱锐重新闭上眼想着当年儿子临行时的那番话,心想要不要过几日找个机会见张三一面,写封信给儿子……

    被赞许为能吏的侯汝谅如今一脸的铁青,一进府衙就找了个私屋,细细的询问张师爷。

    两刻钟之前,就是张师爷狼狈的在府衙杂役的指引下急匆匆赶到招宝村去的。

    半响后,侯汝谅双目无神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只觉得口干舌燥,“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