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只苍鹰。

    他老早就想要训练一只自己的猎鹰。可是一只没能捉住一只称心的。

    这日通过布置的陷阱,真就抓住了一只体型匀称的苍鹰。

    猎鹰不能太肥,太肥不够机敏,不能积极捕猎。

    也不能太瘦,太瘦精神头儿不足,体力会拖后腿。

    而虎仲珊这一只,毛色鲜亮柔顺,爪尖嘴利,两只眼睛更是琥珀珠子一般,灿亮有神。就在要绑住它时,它还挣扎着反抓了自己两下。

    虎仲珊看着手上几道鲜红的血印儿,却没有半点生气。

    他虎仲珊的猎鹰,就是要有这种不服输的凶狠劲儿!

    他都想好了,回去改如何训熬它。

    于是他便想带着苍鹰先去小溪边,清理好手上伤口后,再砸点草药敷上了事。

    不想刚走出林地,就被眼前一幕惊到了。

    宽阔的小溪中,站着一个拿着鱼叉的少女。

    依旧是娇俏可爱的堕马髻,依旧是一袭干净无尘的粉蓝衣裙。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少女挽着袖子,别着裙子,露着双手双腿,微微弯着腰,全神贯注的盯着哗哗流动的水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寻找经过鱼条。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清澈的溪水摇碎了明亮的阳光,将它们映射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晃动着清凉的浮影。

    美得仿佛不是人间的景象。

    直叫虎仲珊看痴了。

    女子的动作却有些笨拙,她终于看到了一条闪动的黑影,举着鱼叉立时狠狠戳去!

    可是等到她兴奋的扬起鱼叉时,除了飞溅的水花,什么也没看到。

    她立刻皱起了眉,粉粉的嘴唇也跟着没好气的嘟了起来。

    看着女孩笨拙得有些可爱的样子,虎仲珊忍不住的笑出声。倒拎在手中的苍鹰瞬时扑棱棱的挣扎起来。

    虎仲珊忙去捉苍鹰的头,怕那畜生抓住空档又要啄自己的手。

    这一番大动作终于惊到了水中的粉衣少女。

    少女举着鱼叉回过头,晶莹的水珠儿自她乌黑的发梢滚落,滑过她的脸颊,没入粉蓝的布料中。

    她遥遥的看到了虎仲珊。

    上次肩上披着狼裘,这次又提着一只苍鹰,倒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朝着虎仲珊笑,也没有害羞恼怒。

    惊鸿一瞥之后,她转而低头,继续专心叉鱼。

    虎仲珊才收拾好苍鹰,也没有脸再去看人家姑娘衣衫不整的样子。有些仓皇转身,钻回树林,急急躲开了。

    少女又叉了几次,都失败了。

    等到她走回岸上时,却发现岸边木桶干净的河水里,游曳着两条肥硕的大鲤鱼。

    少女恍然抬头,周围除了寂静的林木,偶尔飞动的鸟雀,什么都没有。

    少女笑了笑,拎起水桶,扛着鱼叉,踩上鞋子回家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虎仲珊每天都会上山,而那姑娘似乎每天都会叉鱼。

    即便是下雨的日子,她都没有休息过。

    虎仲珊一面暗暗的疑惑,一面又欣喜,每天都能遥遥的看上几眼。

    其实也没用多久,粉衣少女叉鱼的技巧就完全掌握。

    再不用虎仲珊“从中作梗”,女子的水桶也总有会有肥硕的鱼儿。

    一日,虎仲珊发现,粉衣女子不在叉鱼,转而去打鸟了。

    没有弹弓,只用一颗颗的石子,徒手打鸟。

    虎仲珊这次没有再轻易帮忙,因为徒手打鸟的本事,他也不太硬。

    于是这一次,他也学着少女的样子,从笨拙生疏,一直练到百发百中。

    虎仲珊惊奇的发现,跟着少女的节奏,没用多久,他就掌握了这门技能。

    不过没有什么变化的是,他依旧没有和少女说过话。

    晚上,虎仲珊回到一个人的家里,和自己那骄傲的苍鹰说了会话,就掂着一块打鸟的鹅卵石回卧房了。

    他的家就在山脚下,为了规避一些毒虫毒物,盖成了简易的小两层。

    虎仲珊住在二楼,他躺在床上,燃起一支蜡烛,借着烛火看起书来。

    书页受潮严重,泛黄的边角都有些卷了。

    虎仲珊却看得很自在。

    静心幽坐闲无事,

    但觉山中岁月长。

    贵客不来鸟雀啼,

    闲看浮云照晴岚。

    这样的生活,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夜渐渐的深了,虎仲珊随手晃灭烛火,将书本摊在脸上,正要沉沉睡去。却听得门外梯阶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虎仲珊脸上书本倏然滑脱,他半眯着眼睛,暗暗盯着黑呼呼的门扇。

    脚步声一下更比一下重了,一直走到门口,顿了一会后,又响起两下叩门声。

    “谁?!”虎仲珊倏然直起身子,一只手迅速摸到床头的弯刀。

    “是我。”门外的声音清甜软糯,只一句,便叫人听到了心坎里。

    虎仲珊心头一颤,“是,是你?”

    虽然从没有听那女子开口说过话,虎仲珊就是能分辨出来,门外人正是山上的粉衣少女。

    少女在门外似乎低低的笑了,“你怕我是妖吗?”

    虎仲珊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

    “妖,妖我也不怕。”

    说完他就后悔了。

    自己明明不怕,为什么又要吭吭哧哧的结巴起来?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那你不怕,我便进来了。”女子说完,明明拴好的门扇便自动打开了。

    虎仲珊眉头微皱,来的却不是一个人。

    粉衣少女前面还站了两名小侍女。

    都是白色衣裙,梳着双丫髻。一人一手执着一盏灯笼,低眉颔首,姿态十分恭敬。

    虎仲珊一时疑惑起来,“这,这是···”

    少女款款走到屋中,掩唇轻笑,“你我有缘,所以我便来了。”

    说完少女转头望向两名侍女,轻声道:“回去吧。”

    两名侍女又恭敬的退下了。

    门扇自动合闭后,屋中已经熄灭的烛火又闪烁着复燃起来。

    少女才缓步走到床前,坐在虎仲珊身边,笑眼盈盈,“瞧着也不是书生的模样,怎就这般呆傻?”

    说着她伸出手,递到虎仲珊面前,“风寒露重,很冷。”

    虎仲珊怔了一下,才木木呆呆的伸出手,回握住,“这样还冷吗?”

    少女颔首羞赧一笑。

    虎仲珊也笑了。

    有一些,他以前不知道,但是无妨,因为那些事,本就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天亮前,两个小侍女又提了双灯,领了少女回去。

    虎仲珊不舍的拽住她的手,“我去提亲。”

    少女笑着拨开他的手,“我们是小妖,你一来,就散了,只能等风寒露重时,我们才能现身。”说完少女便走了。

    虎仲珊很疑惑,白日里终于去敲响了道观的小门。

    走出一个小侍女,却只给了他封信。

    打开一看,只写着四个字,“风寒露重。”

    虎仲珊还想再问,侍女却关了门,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少女却没有再来,虎仲珊很懊悔。

    可是又怕贸然再去,少女再也不来了,便神不守舍的等。

    直到第三天夜里,少女才终于出现。

    依旧是两个侍女,两盏灯。

    不同的事,这次少女脸上很有愠色,“若再寻我,我便不来了。”

    虎仲珊拉住少女的手,眉头紧皱。

    少女却笑了,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虎萧,字仲珊。”

    “那个胡?”

    虎仲珊笑着摇摇头,“龙腾虎跃的虎。”

    少女挑眉笑了,“南边姓虎的人家,不是都发猫的音吗?”

    虎仲珊有些急了,“可是我是虎。”

    少女抬手轻轻点了下他的额,“是是是,只有老虎才不怕妖女。”

    “你是人,”虎仲珊捉住她淘气的手,郑重的凝望着她,“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人。”

    少女又笑了,直起身子,覆上了他的唇。

    窗外月亮越发淡了,一夜又这样过去。

    女子从来只在晚上来。

    有时他们玩些游戏,有填词作句的时候,也有比试射箭投石的时候。

    少女赢的时候很多,每次赢了,笑声都像银铃一般在夜里荡开。

    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

    一日傍晚,少女忽然提前出现,一个人站在窗前,抬头望着南山。

    虎仲珊正收拾了些新鲜的花朵,打算晚上给少女看一看。

    不想一进屋就看到了少女。

    这一日,她装扮得分外美丽,斜斜的堕马髻也换成更精致云顶髻。

    她回头望他,橘红色的夕阳映在她白润的侧脸上,泛出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虎仲珊心中一喜。

    他想着,她该是能够嫁给他了。

    她朱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我要走了。”

    “为何?!”虎仲珊惊慌上前。

    “缘尽了。”

    虎仲珊脚步一滞。

    少女笑得凄凉,“我欢喜你,我来了。欢喜就要散了,我就得走了。”

    虎仲珊声音微颤,“你忍心?”

    少女挥动衣袖,蓦地腾起大片烟雾。

    “我舍不得你,但我只能走。”

    话音刚落,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虎仲珊冲了过去,窗口除了几缕轻烟,再没有任何人影。

    虎仲珊又奔到山上道观,开门的却是个老道。

    他说这道观从来都只有他们两个,根本没出现过任何女眷。

    虎仲珊冲进了道观,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痕迹。

    最后,虎仲珊收起了那张风寒露重的字条,也离开了。

    他想,终有一天,他可以参破其中的悬疑机关。

    直到因为一颗九转回龙珠,他们再次相遇。

    虎将军从袖中又拿出那张泛黄的纸张,凝视着那四个娟秀的文字,眉头不觉皱起。

    他想,他距离所有的真相,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