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他的一双眼睛,似乎蕴含着智慧,以及对知识的渴求。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在说你不要脸。”聂嗣轻轻一笑,准备要走。

    年轻男子苦笑着摇摇头,“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聂校尉也有这样耍赖的一面。”

    “你认识我?”聂嗣转身看着他。

    年轻男子笑着道:“歼敌十万叛军,脚踩长平郡王,雒阳人尽皆知。”

    “你是谁?”

    “在下蔺珀。”

    “大司空蔺纮是你何人?”

    “正是在下大父。”

    闻言,聂嗣眯眯眼,旋即抱拳,“原来是蔺氏双壁,久仰。”

    在雒阳,蔺氏双壁的名头,在年轻一辈里面还是不小的。

    “不敢,珀,久仰聂少君久矣。”他笑着拱手。

    聂嗣叹气,失望道:“若是你装作不知,兴许我们还能聊上两句,但是现在,你不觉得我们没有办法再聊下去了么。”

    出了那档子事儿,眼下聂氏和蔺氏见面很尴尬。

    尤其,聂嗣和蔺氏兄弟更尴尬。

    “你说得对。”蔺珀苦笑,说道:“可我若是不挑明身份,只怕伯继不愿意与我交谈。”

    鼻息之间是竹简的陈腐味道,两个身材相似的男子,就这样肩并肩,互相看着对方。

    “挑明了身份,我也不想和你交谈。”聂嗣淡漠道:“实际上,我对蔺氏淑女没有任何印象,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但是蔺氏的做法,未免太叫人寒心。”

    聂嗣虽然了解内情,但是一想到蔺氏用女人当作晋身之资,他就感到恶心。

    当一个家族,开始用女人来换取利益,这就意味着衰败。

    蔺珀沉默须臾,言道:“我知道你心有不满”

    “停。”聂嗣打断他,“打断一下,我没有任何的不满,一点儿也没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谨记,不要胡乱猜测。”

    闻言,蔺珀动动嘴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聂嗣接着道:“但是,我也理解蔺氏。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大父与蔺公相交甚笃,你父亲也可以和我父亲决裂,这是个人的选择。而选择,无关对错。”

    “选择,无关对错。”蔺珀喃喃念诵,他眸光一闪,看着聂嗣离去的背影,忽然说道:“我也可以选择么。”

    聂嗣没转身。

    “选择什么?”

    “选择和我父亲不同的选择。”蔺珀满怀期待。

    “带着愧疚的心?”聂嗣反问。

    “当然不是。”蔺珀道:“只是我的选择。”

    须臾,聂嗣转身,看着他,“我不介意多交诚挚的朋友。”

    蔺珀灿烂一笑,“我想我足够诚挚。”

    书架之下,两个年轻的男子席地而坐。

    “其实说起来,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大父也被气的当朝晕厥,至今也没有恢复元气,无法上朝。”蔺珀低声道:“父亲和太常早有商议,我们想反悔也没办法。伯继,这件事情,蔺氏感到很抱歉。”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聂嗣轻轻敲打着一卷竹简,说道:“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是沉沦在过去。”

    蔺珀苦笑,他很明白聂嗣的意思。

    聂氏和蔺氏的交情,不可能修复。

    “我希望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也相信自己的选择。”蔺珀笑着说。

    聂嗣嗤笑一声,“你未免想的太多。”

    蔺珀一笑,也不反驳。

    “伯继,能否和我说说歼敌十万叛军的事情”

    两个人的见面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勾心斗角,只是一个简单的认识过程。

    聂嗣能感受到蔺珀的独立,不受蔺氏和聂氏恶劣关系影响的那种独立。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从当下聊到国朝历史,又提起上古帝王,最后又憧憬未来。

    “伯继,你觉得将来会是什么样的?”蔺珀的心情非常好,他觉得聂嗣不是简单的武将。或者说,他能感受到聂嗣体内隐藏的显学气息,不愧是范瓘的弟子。

    “你先说说看。”聂嗣两只手枕着脑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说实话,他没想到蔺珀的话那么多,每次他主动终结话题,但蔺珀总是能打开新的话题。

    “我觉得,将来一定会天下太平,四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聂嗣轻轻一笑,他看了看窗洞,发现外面逐渐暗淡下来,他知道自己要下班了。

    “早点睡吧,梦里面什么都有。”

    拍拍他的肩膀,聂嗣起身而去,留给蔺珀一个背影。

    “聂伯继,你到底,有没有认可我的选择呢?”蔺珀低低一叹,垂了垂眼眸。

    如果说之前他是怀着愧疚而来,那么经过一番长谈,他现在很确定,自己想和聂嗣成为朋友。

    虽然这个人总是隐藏着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的一些观点,总是会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