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以来,聂嗣用膳通常都是和聂抗一起,基本上没有和罗姬以及妤儿同席。据他自己猜测,可能是父亲觉得自己不满罗姬的存在,为了避免自己生气,所以从来不安排罗姬和妤儿同席用膳。

    当然,罗姬身为侍妾,在聂嗣这个嫡子面前,本质上和奴婢没有多大区别。妤儿非聂抗亲生,是故自然也没有资格与他们同席。

    父子二人照常用了晚膳,随后便在聂抗书房对谈今日之事。聂抗的书房摆设较为简单,一面巨大的木制书架横列室内,分五层,每一层都放着大量的竹简和绢帛。聂嗣曾好奇看过一些,全都是酆朝刑律一类,倒也符合聂抗的廷尉身份。

    烛架呈三叉戟状,每一支上面放置五根牛油蜡烛,室内四角皆置一座。故而,室内颇为明亮。

    “今日,天子借濮崟之口,邀孩儿入宫。明面上虽然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可是最后却露出了真实目的。”

    “什么目的?”聂抗给聂嗣倒了一杯茶水。

    其实并非是茶水,因为里面的茶叶并不是聂嗣记忆中的茶叶,而是一些中药补品在里面,可以算是营养水一类。有喜欢原味的人,也有人喜欢在里面放糖水,或者是青盐。

    “天子提及孩儿封赏一事,言语之中似是在为孩儿惋惜。”

    “你是如何作答?”

    “孩儿说,父亲告诉我,未成家,不急立业。微末之功,不得厚赏。”

    闻言,聂抗哈哈一笑,他岂能听不出来聂嗣的真正意思。

    “你这个小滑头,天子应该是被你气着了吧。”

    “应该是吧。”

    聂嗣浅尝茶水,砸着嘴。

    对于自家孩儿的聪慧,聂抗是没有担心的,他只是时常担心这个小家伙卖弄自己,给自己惹来麻烦。

    “天子之意,你可知?”

    “孩儿知道一二。”

    “说来听听。”

    聂嗣道:“孩儿很清楚,封赏之事,皆乃大司徒和中书监令做主,倘若孩儿依天子所言,最后天子必然会暗示孩儿,大司徒等人专政。孩儿乃朝臣,自当效忠天子,若是闻听此言,少不得需要表态。不过父亲尚未表态,孩儿又岂能擅自站边,这岂不是给父亲找麻烦么。”

    “再者,孩儿私以为,天子虽显笼络之意,然则并非是因为孩儿,极有可能是想要拉拢父亲,孩儿又怎敢擅自做主,胡言乱语呢。”

    “所以,你提及成家一事,故意刺激天子,以此让其恼羞成怒,赶你出宫。”

    “父亲慧见。”

    聂抗手握茶盏,缓缓言道:“此次朝堂商议出兵南下平叛,邓亥和柳齐与帝党争执颇为激烈。为父与大司马支持邓亥等人,故此天子有所警觉,他这是在担心我们也和邓亥等人走近。”

    “孩儿倒是觉得天子可能没想这么多。”聂嗣道:“倘若天子真有心计,他绝不会在孩儿面前沉不住气。”

    “你说的不错,天子到底年轻。他年少继位,现如今怕是对邓亥等人朝堂专政颇为恼怒,想要收回权力。不过,此事可没有这么简单呐。”

    闻言,聂嗣立时问道:“父亲,天子总有一日会亲政,邓亥等人如此僵持下去,有何意义呢?他日天子掌权,邓亥等人怕是不得善终,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他们当然知道。”

    “那为何”

    “行了,莫谈这些,你现在还不是时候知道个中缘由。”聂抗打断话题,不让聂嗣继续深究。

    见状,聂嗣也是颇为无奈。每次说到核心问题,父亲总是这般打断他。

    “好吧,此事暂且不谈。”聂嗣笑道:“今日我在天子面前辞官,他没拒绝,也没答应。”

    “官吏任免之权,皆系于邓、柳二人,天子说了不算。”顿了顿,他猜测道:“小子,你莫不是耐不住性子了?”

    “父亲,其实东观宫真的很没趣。”聂嗣实话实说。

    他对东观宫的典籍没什么兴趣,平常偶有涉猎,看的也大多是国朝史,或者是之前的史书。有些时候也会看一些舆图之类,其他的典籍他基本上从来不看。

    并非是他狂妄自大,而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去学那些道理。因为道理,无法救赎自己,更无法救赎天下。

    “你啊,给我好好待着。莫要生出其他心思,为父断断不会应允你,你趁早熄了心思为好。”聂抗严肃的用手指虚点他。

    见此,聂嗣也只能报以苦笑。他有些明白聂抗的意思,无非是想他能安静待着,不要走入百官视线,免得被卷入乱流。

    “父亲,咱们家和大司马交情很好吗?”他想起今天见到赵无伤的情形,故而如此询问。

    聂抗道:“好与不好,要视情况而定。比如聂氏和蔺氏,在天子纳妃之事以前,我们两家是真正的世交。再比如,京兆府尹朱嘉,他和我们则完全是利益关系。”